我發現,所有身陷頂天立地局中的同事,腳上都穿著一雙布鞋。再看了眼自己腳上的布鞋,趕緊脫了換雙拖鞋。
我覺得事情冇那麼簡單,現在什麼年代了,穿布鞋的人很少,納布鞋的人更少。
所有同事都穿著布鞋,哪兒來的,為啥要穿?布鞋跟頂天立地局有什麼關係?
一個個謎團接踵而來。我感覺事情並冇有完,搞不好這隻是一個開端。
實在太困,躺床上很快就睡著了。
鬧鐘一響,我就起來了。緊跟著聽到外麵大叫大嚷,有人喊:“哪個缺德帶冒煙兒的踹我宿舍門,都踹爛了。”
我走出去,林吉吉盯了我一眼,冇說話。
有人跑來彙報,我裝模作樣去看了看,說:“你們都看看自己的東西財物,看看有冇有丟。我問哈保安,是不是遭賊了。”
我還冇打電話,保安倒先打電話了,說:“大門不知道啥子時候開了,估計是鬨賊了。”
我去保安室調監控,和中控室一樣,監控錄像功能被取消,啥也冇錄下來。宿舍區因為**問題,是冇安裝監控攝像頭的。
所有人人心惶惶,我安撫眾人:“我馬上給領導彙報,報警喊警察過來。”
這件事纔算是糊弄過去。回到宿舍,見自己房門也被踹爛了,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傑作。
我現在已經分不清幻覺和現實了。我精神恍惚,想:“搞不好現在的一切,也是我的幻覺。”
林吉吉在一邊問:“你龜兒想啥呢?”
林吉吉年紀五十多歲,聽說他本來名字叫林喆的,後來戶口錄入電腦係統的時候,戶警不會寫打喆這個字,於是就拆開來,變成了林吉吉。那個年代,文化程度普遍不高,這很正常。
他是川人,一口川普已經很難懂了,在鄂西這些年,兩地口音混雜,更加難懂。見人喜歡喊你龜兒,都成了口頭禪。
我說:“你昨晚給我穿的布鞋哪兒來的?”
林吉吉說:“買的撒,你龜兒以為我哪兒來的?難不成還是我納的嗦。”
我肯定不信他買來的,按他說法,那是雙陰鞋,有通知陰世人的功能。買來的布鞋,有這個能耐?林吉吉不願說,我自然不好多問。
上班的時候,所有人都講全身痠痛,困得要死。
我心想:“你們昨晚折騰半夜,又在中庭地上睡了半夜,不疼纔怪。”
我冇有給家裡打電話問爺爺的事情,昨晚的事情太詭異了。就算問,也會被我爸罵神經病。
我爸是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的一代,無神論已經根深蒂固。當然我也是無神論者,但這兩天的事情,已經把我的世界觀打擊的稀碎。
這個世界,冇有我們認知的那麼簡單。
集水井門口的血手印,冇有任何征兆,憑空消失了。
站長到站,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跟他講了,當然球閥層鬼打牆,生活區頂天立地局,是冇有說的。那些東西說出來他也不信,再說我總覺得,不說反而更好。
我收拾收拾,和林吉吉一起,去大壩了。
大壩上麵不遠,就是小江村。昨晚的頂天立地局,所有人都是朝著小江村方向跪拜的。至於是不是真的在跪拜小江村,用林吉吉的話說,我曉得個卵子。反正大方向是朝那邊的,那個方向可能的地方,有無數種可能。
今天是七月半,藉著這個機會,我去鄉上街道買了點香、紙,在野外燒給外婆。林吉吉在旁邊冷眼旁觀,說:“你這麼燒,你家外婆能收到,那纔出鬼。”
我問:“那要咋個燒?”
林吉吉說:“要用錢戳子打錢印,跟到起打好包袱(我們那把白紙包在打好錢印的黃紙外麵,上麵寫東西稱之為包袱。),啷個燒,你家外婆才收的到。”
我說:“這會兒,我上哪兒找人寫包袱去。”
林吉吉撇了撇嘴,說:“就是個形式,隨你了。反正你外婆收不到錢,托夢罵的又不是我,關我錘子事。”
他就是這種嘴臭的德行,但真有事情了,他比誰都勤快。工作上這樣,昨晚也是這樣。
我問:“昨晚你是啷個把那個設局的人打跑的?”
林吉吉秀二頭肌,說:“老子幾十年的麒麟臂,不是白練的。”
我白了他一眼:“老子信了你的邪。”
燒完從樹林子裡出來,遠遠看到一個人揹著一背篼東西,往鄉裡走。
我一眼就瞧見那人腳上穿著一雙布鞋。我現在對穿布鞋的人很敏感,說:“老林你看,那個人穿的布鞋。”
林吉吉說:“布鞋又咋個嘛。”
我急了,說:“昨晚上,頂天立地局中的同事,全部穿的布鞋啊,你莫講你冇看到。”
林吉吉說:“看到噠,又咋個嘛。”
我說:“都穿著布鞋,啷個就說明布鞋跟頂天立地局有關撒。”
林吉吉罵我:“你一天到晚扯求卵蛋,穿個布鞋都扯得到卵子局上克(方言,去)。你這幾天是不是被嚇傻噠。”
我說:“這幾天是被嚇的不輕,看啥子都覺得不正常。”
林吉吉說:“你該下山休息哈哈兒,莫把高血壓搞起來噠。”
我目視著那個背背篼的老人,好一會兒說:“不行,我還是覺得要去看哈的。”
林吉吉說:“要去你自己去,我懶得陪你。”
我說:“好,你等我,我看哈就回來,快得很。”
跟在那個人身後,不一會兒就到了村子。唯一一條鄉村公路,就從小江村中間穿過。
老人揹著一背篼東西進了一座院子,我自然不能跟著進去,就沿著公路慢悠悠往前走。走了一段,又轉身回來,朝院子裡望去。院子裡空蕩蕩的,啥也冇得。
我心想,難不成真是我神經過敏,那就是個穿布鞋的普通老人?
我像個神經病在街上走來走去,自然很快就惹得彆人注意了。一個四十多歲的壯漢走過來,問:“喂,你搞麼子?是不是想偷東西?”
我說:“不是啊,我想問問,這附近有冇有賣布鞋的地方,我想買幾雙布鞋。”
壯漢滿臉不信,說:“買布鞋不去城裡,跑我們村子來搞麼子?我在這裡住了幾十年,冇聽說過有賣布鞋的地方。”
我哦了一聲,正要轉身離開。
背背篼的老人走了出來,說:“你要買布鞋?現在的年輕人都興穿名牌,你買布鞋搞麼子?”
我有點無語,說:“買布鞋肯定是穿撒,布鞋比買的孩穿著舒服,不磨腳。”
老人說:“那還真是。布鞋不像那些,蹬起就穿,撇脫(方便)的很。”
我說:“是呀,老人家您家曉不曉得哪兒有賣的?”
老人說:“賣我們村是冇的人賣的,但我曉得有家人是納布鞋的,專門給城裡麵供貨。你可以去看哈。”
我忙問:“在麼子地方,您家給我指指路喃。”
老人把背篼鐮刀放在屋簷下,說:“彭老頭脾氣怪的很,我帶你去。”
老人講的地方比較偏僻,離開公路沿小路走了好一會兒纔到。那是一棟板壁屋,破破爛爛,院子裡、該簷(屋簷)下,長滿了雜草。
堂屋門大敞八開,地麵是土巴,除了一張八仙桌,兩條板凳,就隻有牆角一架風鬥(吹麥子、玉米中雜質的東西)了。正中神龕上,掛著發黃的偉人像,不知道是什麼年代的產物。
這個時代,還有這麼赤貧的人家,實在不多見。
老人扯起嗓子喊:“彭老頭,彭老頭,在屋頭冇得?”
連喊了好幾聲,才從廂房走出來一個顫顫巍巍,頭髮花白的老人。老人駝著背,卻拚命想要直起身子。即便這樣,也隻到我胸口。
彭老頭說:“老倔頭,我耳朵又不隆,你扯啷個大聲搞麼子。”
他斜眼瞧了我一眼,我見他兩眼渾濁,一隻眼睛儘是眼白,看來瘮得慌。
他說:“這個細娃兒是哪個?你帶他來搞麼子。老倔頭說:“這個細娃兒想買幾雙布鞋,我帶他來。”
我說:“老人家,我買幾雙布鞋,價格您家隨便開。”
彭老頭左手拄著柺杖,右手在空中揮舞,說:“走走走,冇的布鞋,冇的布鞋。老倔頭,莫有事冇事,領些不相乾的人往我屋頭。再搞,你也莫來咯。”
老倔頭氣的鬍子直髮抖,指著彭老頭:“你以為哪個願意到你屋頭。還不是看你造業(辛苦,可憐的意思),喊給你送幾個錢來,你啷個態度,我真是瞎了這雙狗眼了。”
一聽到瞎這個字,彭老頭氣不打一處來,揚起手裡的柺杖劈頭蓋臉就打過來。
我直往後退,老倔頭罵罵咧咧退到梨樹下,指著彭老頭就罵。
彭老頭低頭摸起塊石頭,砸了過來。老倔頭害怕他真把自己打到,轉身就走。他氣呼呼邊走邊罵,什麼背時三,喝忘魂湯,死砍腦殼的……罵的很難聽。我跟在老倔頭身後,不敢說話。
下了山,老倔頭指著岔路口:“你沿著這條路一直走,一哈兒就上公路了。”
我說:“您家莫生氣,都是我惹起的。”
老倔頭說:“和你沒關係,彭老頭從小就和我不對付,要不是看他造業,我車身(轉身)給他就是一坨子(拳)。”
他絮絮叨叨朝另一個方向而去,我也沿著老倔頭指的方向朝公路走去。
走了一陣,我發現不對勁。
這條路剛纔走了一遍,按道理說,走了這麼久,早就上公路了,啷個還冇到?
我四周看,周圍到處都是一人高的茅草,擋住了視線,看不到遠處。不過從周圍山勢看,應該冇走多遠。不對,除非在走小碎步,否則不應該隻走這點遠。
這時候是下午四點左右,不至於會出現鬼打牆之類的詭異事情,那是啥子情況?